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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晨漫语

2024-11-13 12:35浮生记
晨起,寒凉。


窗外天色阴沉,街路上白雾茫茫,若非揉了揉惺忪睡眼,真有种身处梦境的错觉。分不清是下了一夜的雨仍在淅沥,还是雨后的水汽弥漫,初冬在这样一个朦胧的早晨悄悄生长着。

春困秋乏,夏打盹,睡不醒的冬三月。到了起床时间,两个小家伙赖着不想起,尤其多多,任凭一遍遍催喊他,照旧装作熟睡状一动不动。父亲常为此感叹:“这么小的孩子,就开始早起上学了。”

跟我小时候比,上学的年纪确实早了很多。但冬天赖床的样子与我当年并无二致,以至于每每将他俩拖出被窝,我总想起小时候因赖床而迟到罚站的情景。

有些事转瞬即逝,就像不曾发生过,有些记忆却能历历在目,仿若昨日。我对迟到罚站能记忆深刻,全因一次次重复上演而被动记住。

记忆里,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寒冷很多,屋子里的炉火整夜整夜烧着,依然烘不热冰冷的空气,惟钻进两层厚厚的棉被里,裹得严严实实方稍微暖和一些。

每个上学的早上,哥哥姐姐早已穿戴整齐,我还在被窝里躺着呼呼大睡,倒也不是真的睡着,只是怕冷不愿意出来。打发哥哥姐姐吃上早饭,母亲才让我起床。母亲先是把我唤醒,然后拿起我的棉袄棉裤撑开,放火上烤,烤到里面热乎乎时,赶紧把我拽起来穿上。

我打小穿衣服就有讲究,准确说是毛病。比如冬天贴身的秋衣秋裤必须展开,不能有褶皱,否则在棉袄里硌得难受。用我们老家话讲,叫“箍雏(guchu)”,每天母亲给我穿棉袄,我总哼哼唧唧喊着“箍雏嘞,箍雏嘞”,于是母亲给我拽拽袖口,扽扽裤脚。

我穿好衣服,洗完脸,哥哥姐姐已经上学去了。哥哥大我六岁,我上了一年级他进了初中,我俩从没在一个校园待过。姐姐大我三岁,除非哪天我没写完作业,母亲强迫她留下帮我写,她从不主动带我一块儿上学。

老话说:皇帝疼长子,百姓爱幺儿。作为家里的幺儿,母亲对我愈外疼爱,加之我从小体弱,母亲常给我开小灶。早上,哥哥姐姐的饭是米汤馒头,我的饭和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父亲是一样的,用米汤冲鸡蛋。喝的时候倒几滴酱油调调味儿,即可营养与美味兼具,堪比当今的牛奶早餐。

为此,哥哥姐姐常嫉妒母亲对我的偏心。母亲有时会教育他们,说我小,要让着我;有时会向他们解释,说我体弱,需要补补;有时懒得跟他们费口舌,装听不见,不予理会。

母亲吃饭快,烫点也行,凉了也中,扒拉几口就吃完一碗饭。父亲吃饭有自己的节奏,那就是细嚼慢咽。烫饭喝不了,凉的也吃不下,不凉不热正好,却是慢慢的吃。如同品尝山珍海味般,细细咀嚼,在粗茶淡饭里能寻出天上才有的仙味儿似的。


跟父亲吃一样的早饭,学了父亲一样的吃饭节奏。我学着父亲,一边吹碗边一边吸溜吸溜慢慢喝着早饭。

吃完饭,抹抹嘴,再去上个厕所腾腾肚儿。

磨磨蹭蹭回来,背起书包,看一眼钟表,马上八点,时间来不及了。一溜小跑,刚过村中马路,学校的铁道响了。电铃尚未普及的年代,不知哪位老师突发奇想,搬来一截铁道挂在树上,还捡来道钉当锤子。使劲儿一敲,声音清脆而又响亮,直从村东震荡到村西。

铁道响起,我反倒不慌了。迟到已成事实,跑过去除换来累成狗似的气喘吁吁外,罚站定是避免不了。跑是徒劳,不过还是要疾步快走做做样子的。

到了校门口,校长站在那里等着。我假装喘着气,不敢抬头。问过几年级哪个班,顺着校长的手指,我站进一间教室侧檐下。

刚开始被罚站会害羞,觉得丢人。站过几回,反而无所谓了。他们早早坐进教室要背课文,念古诗,我站在教室外边不用背不用念,挺自在。况且,罚站的何止我一个。房檐下,常遇着各个年级的同学。大家彼此望一眼,挑挑眉,偷偷逗乐,毫无正在接受惩罚的尴尬。我心安理得的想:“瞧见没,迟到的又不是我一个!”

三十年一晃而过,我变成了催促的家长,俩孩子传承了我的赖床习惯。
说好10号就送的暖气,到今天已过去三天,暖气管还是冰冰凉凉。早晨我尚觉清冷,何况小孩子。可惜家里没有炉火,不能把棉衣烤一烤再穿。

我起床洗漱,换衣。妻给孩子穿衣,梳头。

准备完毕,出门前妻看了眼楼下,路面湿漉漉,有人打着伞有人穿雨衣,转身开柜去拿雨衣。

“这雨下了一天一夜还不停!”我一边帮着给孩子穿雨衣,一边嘟囔着。从没像今天一样嫌弃下雨天。

“要是下雪就好了。”溪溪拍拍手高兴地说。

她倒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。我讨厌的哪是下雨,我讨厌的是冬季的下雨天。湿冷的天气,穿着羽绒服,再套上雨衣,笨拙拙行动极不方便。图省事轻快,我拎着雨衣并不穿上。

下楼,发现雨不大。与其说是雨,更像是大雾。不急不躁地学着雪花飞舞,绵绵飘下。

骑上车,穿过拥堵的车流,到幼儿园后,孩子的雨衣半干,我的羽绒服也是湿一片儿干一片儿。刚进教学楼,多多立马把雨衣扯下,他亦不喜这样的束缚。

小朋友们按时进了教室,从未迟到。他们体会不到迟到的尴尬,反而是我,会为让孩子迟到觉得不好意思。

兜兜转转,我活成了小时候,挺有意思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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