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火车

大雨洗刷过的天空干净得连一丝丝云朵都寻觅不到。时令已过小满，阵阵凉风拂面而来，恍惚间竟生出夏意阑珊的错觉。

在家憋闷了一上午。午觉睡了不到一个小时，两个小家伙便起床吵着要出去。忘了妻子从哪里弄来优惠券，竟用一分钱买了两杯奶茶配着汉堡薯条。这些吃食暂时堵住了孩子们的嘴，他们只顾大快朵颐，总算没再催着出门。

门终究是要出的，就像雏鸟永远向往天空，孩童总不爱困在屋里——除非抱着手机不撒手。

初夏的赵苑郁郁葱葱，满眼绿意浸染天地，处处涌动着蓬勃生机。出门前怕凉穿了外套，到得园中才觉阳光灼人，夏天终究还是当仁不让地统治着大地。澄澈如洗的碧空里，本该作云锦点缀的云朵，此刻都成了被风放逐的流浪者。

恰逢周末，公园里游人如织。旁人赏花观鱼、拍照游乐，我们却怀着特别的目的——看火车。

多多对火车有种近乎痴迷的情结。虽说早已看过百十趟列车，也坐过几次火车，可每次见着火车飞驰的瞬间，总要蹦跳着大喊"火车！"。不知情的怕要以为这是哪个山旮旯里来的孩子，竟把寻常物当新鲜…

赵苑游湖东侧与京广铁路仅一墙之隔。作为华北重要铁路枢纽，几乎每趟经过邯郸站的列车都会在此停驻片刻。加之本地资源型经济特质，运煤专列、钢铁班车、中欧班列等货运列车更是络绎不绝。立于湖岸巨石上，每当列车驶过，从车头到车尾尽收眼底，实乃绝佳观车所在。

照例蹲在岸边寻宝的多多，攥着新得的"宝剑"（实为枯枝），在汽笛轰鸣时总要跳起来欢呼。待列车呼啸而过，又埋头继续他的寻宝大业。而我却被这钢铁长龙拽着，奔向远方。

在某节车厢的窗边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戴着耳机，任窗外风景在瞳孔里流淌成河。耳机里贝斯与鼓点窃窃私语，时而激越如惊涛拍岸，时而缠绵若春蚕食叶，旋律翻涌着千百种情绪，唯独不见颓唐。此时的他笃信未来充满希望，纵然前路云雾缭绕，仍怀揣劈波斩浪的勇气。他大概想不到，多年后在公园长椅上听着火车轰鸣的自己，是多么怀念那些与铁轨共振的岁月。

青春原是永不停歇的奔赴，我的年少时光被车轮载着碾向记忆深处。我曾在拥挤的车厢里站了一夜，人挨着人，连蹲下都极其困难，只能趁着停站间隙冲到月台捶打僵直的腿。那时的疲倦都裹着蜜糖，以为吃苦便是成长的勋章。后来再想起那个寒夜，笑自己痴傻之余，却又怅然发现，如今连那份"犯傻"的热忱都已消磨殆尽。

列车携着疾风掠过，车上人看不见我凝望的眸，我也辨不清他们眉间的阴晴。是归人还是过客？是带着欢笑还是离愁？终究都化作转瞬即逝的谜题。不知那个临窗听歌的青年可曾知晓，此刻有个中年男人正隔着时光，羡慕他拥有整片待驰骋的天地。